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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要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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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要的人

袁一諾突然間醒了過來,趕快看了一下手表,看到才兩點半,長舒了一口氣,想著剛剛自己怎麽就睡著了呢!

又等了一會,袁一諾起身,慢慢朝樓下走去,準備去先生書房裏迎接終究是逃不掉的懲罰。

她看著樓梯,想著,如果一不小心滾下去暈了這次就躲過去了?袁一諾拍了拍臉,她驚訝於自己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,有什麽大不了的事,萬一滾下去小命不保怎麽辦?實踐經驗告訴她:好死不如賴活著。

不過,如果真滾下去,說不定還會看到先生傷心心疼的樣子。想到這,她居然還有一絲欣喜,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意。

長大有時是一件美好的事,它讓人發現了更多的美好,看懂了更多心裏的故事。

就這麽想著,走到了書房門口,兩點五十六分,袁一諾站在門口,不想早進去一秒。她低著頭,一只腳離地來回晃悠,又摳了幾下門旁的洞,看著秒針一下一下地走著,等到兩點五十九分半,才輕輕敲了兩下門。

聽見房裏先生說“進來”,袁一諾深呼吸一下,扭動把手推開了門。

“先生。這次又讓您擔心了,我真的知道錯了。”

你這是明知故犯。先生凝視著眼前這個耷隆著腦袋,像是認真認錯的人,心裏想著,一點看不出有半分愧疚和知錯,一心只知道玩樂,不想後果。

袁一諾不知道想到了什麽,擡起頭來,非常誠懇地望著先生,卻發現先生面前的桌子上,居然有一把戒尺。

我K,這是什麽時候出現的!袁一諾叫苦不疊。應該哪天折了這把破尺子。袁一諾看著這個“親密朋友”非常氣憤。

“伸手。”

袁一諾眼睜睜看著先生拿著戒尺走到了面前,袁一諾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,她覺得上午那段誠懇的話,應該會把先生感動的,誰成想,還是一樣要受罰,但是,已經跪了那麽久了,不算罰過了?!

袁一諾自知逃不過,心一橫,伸出了手。

“一。”

“啊!疼,我知道錯了,知道錯了,再也不敢了。嗚嗚嗚嗚嗚……”

袁一諾不敢看,伸手的時候早就閉上了眼睛,聽到先生喊“一”嚇得閃電般的速度縮回了手,抱著手“疼”的嗷嗷的。

而實際上,先生擡起的戒尺,根本還沒有落下。

“伸手。”

先生的聲音再次傳來,袁一諾睜開一個眼睛看到先生仍然懸空著的戒尺。

再次睜開眼睛,舒展開身體,慢慢地又把手伸過去:

“先生,我真的知道錯了,你又不帶我去玩,我都這麽大了,想去看看外邊的世界了,也需要融入這個社會了是不是?”邊伸手邊向先生語言示(gong)好(ji)。

因為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,但那麽厚那麽寬的戒尺打下來,肯定超級疼!

“一。”

“啊!疼呀疼……”

袁一諾再次閉上眼睛不敢看,大喊著,手應激地蜷縮。咦?這是什麽?睜眼看到戒尺居然被袁一諾握在手裏。

先生的戒尺居然重舉輕放了。

先生其實本就沒想重罰袁一諾,上午已經罰過了,他讓袁一諾來書房也不是要打她或罰她,只是剛剛看到袁一諾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戒尺上,這個東西本來是想拿出來扔掉的,但卻臨時有了興致,和袁一諾開個玩笑。

吃完午飯,袁一諾回房發呆睡覺,先生回到書房卻想了許多:把袁一諾接回家的時候,他也不過是個大學生,才剛剛成年的年紀,就要為一個女孩子的將來負責。“哥!”呵!袁一諾在外人面前應該都是這麽介紹的自己,袁一諾把自己當哥哥,但先生感覺身上的責任卻不比作為家長或監護人來的輕松。

哥哥可以陪她哭陪她笑寵她溺愛她,因為她爸媽會教她兇她給她立好規矩。

但此時的先生,想寵著袁一諾卻必須有分寸;想溺愛著袁一諾卻必須有原則。

他想做袁一諾的哥哥,卻只能迫不得已做著為人父母的事,存著為人父母才會有的想法,他甚至現在對“父母之愛子,則為之計深遠”感觸頗深。

但是先生又不願成為父母,他寧願和袁一諾自始至終都是陌生人,那樣,他們的關系還能從一張美好的白紙開始。

所以,他讓袁一諾叫自己:先生。

先生只想教會袁一諾生活技能,讓她衣食無憂,有個好的歸宿。

先生此時想起了袁一諾說的目標或者說是願望:“經濟獨立、生活自由。”

袁一諾總歸是要離開的。

先生竟然想到要不要提前給袁一諾準備嫁妝!

先生放開戒尺,回身走到桌前,拿起桌上的車鑰匙,問袁一諾:

“想喝酒?”

“沒有沒有沒有。”

袁一諾恭敬地輕輕地把戒尺放在桌子上,聽到先生的話,連擺手加搖頭,第一時間洗脫嫌疑,心想:先生莫不是又在試探我,我可不想再來一次,那樣真的會被打殘的。

“走!”先生已打開書房的門。

“去哪啊?”袁一諾跟了上去,問道。

“廣福路74號。”

“那是什麽地方啊?”

“去了就知道了。”

雖然疑惑,更準確的說,因為疑惑,必須要跟著出去看看。千百年難得的機會,不去白不去。

袁一諾跟著先生屁顛屁顛上了車。

車子飛快行駛。袁一諾期待又興奮。

今天她心血來潮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,前排的視角果然不錯的,不僅是可以看到前方寬闊的路況,還能看見正在開車的先生。袁一諾只是瞟了一眼先生,居然內心有了一點點小悸動,這也為促成最後袁一諾的表白鋪就了第一塊磚。

也就是因為多看了一眼,從此春心萌動,內心的小芽慢慢覆蘇,以悄無聲息的速度和力量,一點點沖破冰封的心,石化的情感,想要露出頭來,迎接更多的陽光雨露。

先生正在認真開車,他右手握著方向盤,左胳膊搭在車窗上,車窗半開著,風聽到急速行駛的車子的召喚,呼啦啦灌進車裏來,但風兒對先生極好,只是輕輕撩動先生的頭發,先生時而看向前方,時而看看後視鏡,穩健地開著車,車子也非常順從先生的指令,平穩地向前行駛。

第一次見先生開車,沒想到還挺帥的。

袁一諾嘴角不自覺地上揚,胡思亂想也越來越多,拋去先生初中時候的嚴厲刻薄,拋去先生硬塞給自己的專業,其實,這麽多年來,先生並沒有虧待過自己,小時候……好遙遠啊!

袁一諾突然想到了小時候,她好久好久沒有去回憶過往,因為生活節奏太快,她一直被時間裹挾著往前奔去,片刻都未曾休息,她也樂於往前奔,人生總是需要有些奔頭的。

她想著又動起了歪腦筋,大學學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專業,好好學習是不可能了,那麽剩餘出的這麽大把時間幹點什麽好呢?不如談個戀愛,先生不知道允不允許我大學談戀愛。袁一諾想到這裏偷偷瞄了一眼先生。管他願不願意呢!他願意我也談,他不願意我更要談!我倒要看看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和先生一樣如此……如此不解風月、冷酷單板、不多言語。

很快,車在一處店鋪門口停下,袁一諾端詳著這家店鋪,說低調呢,也挺低調的,這個門只有門牌,卻沒有牌匾,看不出是幹什麽的。但怎麽看也不會是一家低調的店,因為這個路段,老城區中心地段,租金昂貴得很。

其實這裏本來也沒有如此繁華,只是這個店鋪存在的時間太久遠,久遠到店面剛剛建好時,這裏還僅算是城市的邊緣地帶,誰知道隨著城市的規劃,這裏變得如此繁華起來,但店面搬遷太費勁,而且也沒必要非要搬走,也就一直呆在這裏了。

進了屋,有個簡單的前臺,店面不大,裝修得很簡單,只有幾張桌子而已,也沒什麽人,這樣不知道能不能盈利,服務生也就三兩人,有人在擦酒杯,有人正在聽顧客點餐。

第一時間就有人招呼他們,引著他們往裏走,墻角有個樓梯,陳舊的木質樓梯,踩上去咯噔咯噔的,聲音很響,幸好沒有什麽吱呦吱呦的聲音,否則,袁一諾都懷疑這樓梯隨時都會塌掉。

光線有點暗,一步步走下樓梯,來到了……酒窖。

肯定是酒窖!那麽多酒桶,還有很長的一面墻壁上的酒櫃,是紅酒,空氣中彌漫的濃濃的酒氣也印證了袁一諾的判斷。

是酒氣,而不是酒香,對袁一諾而言,酒並不能引起她的喜愛,也絕不會覺得酒是香的,酒只是一種刺激,刺激味蕾,刺激神經,更刺激先生。

袁一諾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,上了大學後,習慣性地喜歡挑戰先生的權威,也許到了青春萌動的年紀,也許是對先生硬塞給自己的專業不滿,也許是覺得自己長大了,也許是因為終於交到了好朋友,也許是對近在咫尺的獨立生活滿心期待。

總之,袁一諾心情好了許多,比初中、比高中好了太多。沒有了巨大的學業壓力,她就有了更多的精力和時間,那當然是幹點什麽了。袁一諾首先想到的是嘗試新鮮事物,例如喝酒、例如夜店,例如戀愛……

但是,不管是嘗試什麽,都不可避免地會挑戰先生的權威。

“黎先生,今天開哪瓶酒?”

“珍藏的那瓶。”

“好的,請稍等。”

酒拿過來給先生看了一眼,然後,就開了。

哇嗚,袁一諾雖然知道先生喝酒,但是先生腸胃不好,所以,一般場合他不會喝。卻沒想到,先生居然還專門在這藏了酒。袁一諾得意地偷笑,像是抓住了先生的現行,轉而又很氣憤:你這明明是只管州官放火,不許百姓點燈嘛!

過了一會,酒醒好。

“拿兩個酒杯,謝謝。”

“兩個?還有其他人來嗎?”

“沒有,這個酒杯是給你的。”說著,酒杯已經放在袁一諾面前,倒進了紅酒。

袁一諾並沒有動,她也不敢動,心想,這不是釣魚執法吧!

以酒命名的紅色原來是如此模樣,袁一諾看著紅酒被倒入杯中,如蠶絲般順滑,濃郁而不粘稠,談不上晶瑩剔透,卻是寶石般璀璨。

先生拿起酒杯,晃動著,觀察了一下掛杯情況,湊到鼻尖又聞了一下,然後一大口一飲而盡。

“嘗嘗。”先生放下酒杯轉頭對袁一諾說。

“不用不用,我以後不喝酒了,再也不喝了。先生,你要相信我。”袁一諾覺得自己太難了,先生這坑也太真實了,而且,對眼前這杯酒袁一諾真的是沒有任何欲望。

“你說的對,現在你是大學生,也已經成年,是需要多嘗試一些事,之前是我忽略了,以後,你有想嘗試的事情,可以跟我說,我帶你去。”

成年?高中畢業就跟他“討論過”這個事情了!騙鬼呢!

“沒有,先生,我沒有想嘗試的事情,你真的相信我。昨天晚上的事情,我絕對不會再做了。”一計不成再來一技嘛!袁一諾覺得自己真的真的太難了。

先生已經在喝第二杯了,但是袁一諾面前的酒,她連酒杯都沒敢碰。

“錯已經罰了。”先生已經倒上了第三杯:

“你想喝酒,可以先從紅酒嘗試。”

先生居然還拿起酒杯,輕輕碰了一下袁一諾的酒杯。袁一諾真是不敢相信,難不成先生現在哪根筋又搭上了?還是搭錯了?

不管了,喝吧,反正是先生讓喝的,這裏有證人,還有攝像頭,他反悔不認賬我可有人證物證。

袁一諾拿起酒杯也跟著先生學,搖搖、聞聞,一下子倒進嘴裏,略微皺起了眉頭,說不出的味道,是苦?是澀?好像還有淡淡的果香。袁一諾也是分不清楚的,只是覺得並不是很好喝。

肯定是不能吐的,咕噔咽了下去,嗆得咳嗽不止。

先生幫袁一諾拍了拍後背,動作是多麽自然,就如同渴了喝水、餓了吃飯一樣,是順理成章要做的事情,沒有任何尷尬。

“黎先生,這位女士是您愛人?”然而,在外人眼裏,卻是極其親密了。

“很重要的家人。”

先生收回了手,眼中勉強隱藏起來的寵溺。

很重要!當然很重要!

為了她,他違逆父親;

為了她,他支身回國;

為了她,他艱難創業;

為了她……

他要給她最好的生活,無憂無慮的後半生。

但,愛嗎?

先生從未想過這個字,因為,他還不配對袁一諾有這種情緒。

對於先生,袁一諾是一份責任,就如同他給袁一諾起的名字。袁一諾的名字在時刻地提醒著先生,他應該履行的承諾。

一諾。

一諾!

一諾千金!

既然承諾,即使赴湯蹈火,也必定完成。

家人?家?以前袁一諾對這個詞既敏感又陌生,而現在,她對“家”這個字倒是慢慢有了溫暖的感覺。但她不知道她和先生算不算得上家人,而那個她一直在心裏稱為院子的地方,不知道算不算是個家,畢竟,她對父母+孩子這樣傳統家的概念太過於模糊了。

但更讓袁一諾驚訝的是,服務員怎麽會問起“愛人”的事情?莫名其妙!難道她和先生這種關系、這種距離居然能被聯想到是愛人,腦洞真是大。

喝完酒回到……家?袁一諾和先生默默進了院,各自進了屋。

“晚安。”跟先生道了晚安,就像“家人”之間應該有的樣子一樣。進屋把自己摔在床上,袁一諾嘆了口氣。

先生就是這樣,說話真真是為了傳遞必要的信息,不然,就是如此少言寡語。

小時候,袁一諾整天纏著先生的時候,每天都是自己叨叨說個不停,先生也只是聽,偶爾詢問或回答幾句,但臉上的笑卻沒有缺席過。

自從初中開始,先生那要嚴苛,袁一諾有很多話也不再想跟先生說了。成了習慣,到現在也就成了這個樣子,雖然中間也有過幾次片刻的溫暖,但是疏離感這種東西,一旦有了想消除,需要的時間豈非一朝一夕。

回到書房,先生轉著手機,敲打著桌子,一下、一下、一下……

剛剛一瓶紅酒,袁一諾也只喝了三杯,剩餘的,都是他自己喝了。

紅酒強勁的後勁上來,先生有些醉了,他用手扶著太陽穴,眼前浮現了多年前的一幕:

波爾多某處酒莊。

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,坐在夕陽下的輪椅上,反覆摸搓著手裏那瓶紅酒。滿眼深情。

旁邊矮桌上,放著一封泛黃的信箋。

“她離開那年,我自己釀了這瓶酒。想呀!哪天她回來了,同她一起品嘗。”

“她是您很重要的人?”站在旁邊的年輕人問道。

“最愛的人。”老人眼裏噙滿淚水,暗淡卻淡然。“謝謝你幫我帶回她的信。這瓶酒,我想沒有機會再喝了,年輕人,送給你。哪天遇到你生命中最愛的人,替我喝了它。”

年輕人鄭重地接過酒,鞠了一躬,默默轉身離去。

這個年輕人就是先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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